春日的午后，我陪著小侄女在廣場放飛氫氣球。看著那抹彩色順著風往藍天飄，她攥著線雀躍：“讓氣球飛到月亮上去！”可沒過多久，氣球就搖搖晃晃地停在了半空，接著慢悠悠往下落——它撞不破大氣層的屏障，最終墜在郊外的草地上，成了天際線邊的遺憾。

 

可轉頭想起的事，卻讓我忽然明白：有些東西比氣球輕，卻能飛得比星辰更遠。氣球受限于大氣壓力、重力和材質，再努力也沖不出地球的“保護層”；但愛不一樣，它沒有實體，沒有重量，卻能輕易穿過山川湖海、歲月長河，甚至跨越生死的界限，抵達氣球到不了的地方。

 

鄰居家的林姐去年去深圳讀研，臨走前，她妹妹抱著氫氣球哭：“我把氣球放上天，讓它帶著我想你，飛到深圳去。”可那氣球第二天就被環衛工撿了回來，癟著肚子躺在垃圾桶邊。但林姐的手機里，每天都有媽媽發來的語音：“陽臺的茉莉開了，和你去年種的一樣香”“今天煮了綠豆湯，盛在你最喜歡的藍花碗里，等你暑假回來喝”。媽媽的愛從不是輕飄飄的氣球，它不用借助風力，不用對抗大氣——順著信號，穿過一千多公里的高鐵軌道，藏在視頻里媽媽眼角的皺紋里，落在林姐書桌前那罐媽媽寄來的、用玻璃瓶裝著的茉莉干花里。氣球困在城市的天際線內，可媽媽的愛，早已經陪著林姐，在深圳的出租屋里扎了根。

 

去年夏天，老家山區遭了暴雨，山路沖斷，信號時有時無。氣象站放出去的探空氣球，剛升到云層就被狂風撕碎，碎片掛在半山腰的樹枝上?？沙抢锏闹驹刚邆?，背著裝滿礦泉水和面包的背包，踩著沒過腳踝的泥水，走了四個小時的山路，把物資送到了村里的小學。領頭的志愿者說：“氣球飛不過暴雨，我們走過去。”他們的愛不是脆弱的橡膠膜，不怕雨水浸泡，不怕山路崎嶇——它藏在志愿者磨破的鞋底里，裹在遞給孩子的熱牛奶里，寫在臨時教室黑板上“別怕，我們在”的粉筆字里。氣球被暴風雨攔在了山外，可這些陌生的愛，卻像一束束光，穿過烏云和泥濘，撞進了災區孩子惶恐的心里，讓他們知道，天塌不下來，因為有人在為他們撐著。

 

爺爺走的那年，我在他的舊書桌里翻到一本泛黃的筆記本，里面夾著一張他年輕時的照片——二十歲的他，站在鄉村小學的土操場上，手里攥著一支粉筆。爺爺當了四十年鄉村老師，一輩子沒出過遠門，更沒放過氣球。可他的筆記本里，記滿了學生的名字：“小柱子家窮，明天帶個饅頭給他”“小花喜歡畫畫，下次把家里的彩筆帶來”。后來爸爸也成了老師，教案本上的字跡，和爺爺的竟有幾分像；他總說“要對學生多些耐心”，這句話，爺爺也說過。爺爺的愛沒有跟著他離開，更沒有像氣球一樣消失在風里——它順著爺爺的筆記本，落在爸爸的教案本上，又從爸爸的課堂，傳到了他學生的心里。幾十年過去，氣球早就換了一代又一代，可爺爺的愛，卻穿過了歲月的大氣層，像一顆種子，在一代代人的心里發了芽。

 

氣球的飛行總有終點，大氣層是它永遠跨不過的墻；可愛的飛行從沒有邊界，它不需要浮力，不需要動力，只需要一顆真心，就能突破所有的“不可能”。氣球會癟，會破，會被遺忘在角落；但愛不會——媽媽的牽掛、陌生人的善意、先輩的傳承，這些愛會留在心里，會順著時光，會跨越山海，最終變成照亮彼此的光。

 

就像小侄女后來問我：“氣球為什么飛不到月亮上？”我指著天上的星星說：“因為氣球有它的極限呀，但我們的愛可以。你想爺爺的時候，心里的想念會飛到天上，爺爺能看見的。”她似懂非懂地點頭，可我知道，等她長大，總會明白：氣球困于天際，可愛，卻能撞進星辰里，能抵達每一個被思念、被需要的地方——這就是愛最了不起的地方，它從不被任何規則束縛，只跟著心走，走到比宇宙更遙遠的地方。